2016年8月8日 星期一

民進黨應立即推動修憲(原載於1月18日蘋果論壇)

2016年的總統、立委大選,民進黨獲得史無前例的勝利,現任總統馬英九向新總統蔡英文丟出一個「多數黨組閣」的憲政難題,此事正凸顯台灣現有權責不清、運作困難的政府體制,尤其五權憲法架構早已僵化過時、亟需變革,在民心思變的氛圍下,掌握國會優勢過半的民進黨,應立即啟動憲政改革,於二月一日新國會就職之日起,立法院即刻進入修憲程序,徹底改造政府體制,才能解決憲政僵局,展現改革決心。現有的「五權憲法」架構弊病叢生:監察院官威十足,卻毫無糾舉功能,早已是政治鬥爭工具;考試院更非獨立機關,淪落為政治酬庸籌碼,兩者都是社會公認應立即廢除的單位。國會體制欠缺透明、黑箱問題,更是為人詬病,在國會因監察院廢除而擴張職權後,國會議員論政如何透過網路直播等方式接受人民監督,尤其是讓總統、國會權責相符、任期一致,都是全民期待的政治改革,亟需透過修憲解決。特別是台灣選舉已淪為金錢遊戲,日益高漲的競選經費,使選舉淪為有錢人的遊戲,民進黨多年深受其害,非常不利於政治清明,透過修憲、修法,改革政府體制、選制,其實正是民進黨政府「改革的第一哩路」,要落實單一國會,減少選舉經費,降低人民接觸政治的門檻,正是鞏固台灣民主的最重要工作,如何讓台灣成為亞洲最進步、最具人權素養的民主國家,修憲、選制改革正是第一步,而修憲更是必要程序,在取得國會優勢過半之後,民進黨已責無旁貸。民進黨贏得國會優勢過半68席後,國民黨僅有35席、不到國會席次的三分之一,這是數十年來歷史罕見的改革契機,儘管國民黨仍有超過29席的四分之一國會席次,但憲政改革列車一旦啟動,國民黨也難以阻擋改革的民意浪潮,這次選舉結果也證明,若有保守人士阻擋改革,勢必遭到全民唾棄,淪為歷史泡沫。台灣自1921年「台灣文化協會」成立以來,有無數的仁人志士為了台灣民主改革犧牲奉獻、流血流汗,努力了將近百年之後,從台灣這塊土地所產生的政黨第一次能完全執政,如何建立真正民主的政治體制,是這一代台灣人民的歷史責任!民進黨作為衝破戒嚴的本土政黨,如今已掌握國會多數,蔡英文更是留英的法律學者,特別是台灣於2004年最近一次修憲程序,也是在民進黨政府手中進行,無論從哪個角度看,新一屆的民進黨政府都有責任立刻啟動修憲改革,承擔這個歷史責任。如果這次還不能完成修憲,仍沒有辦法完成國會改革,以後誰相信國會能透過選舉改革呢?

蘋果論壇連結 http://www.appledaily.com.tw/realtimenews/article/new/20160118/777894/

「向原住民道歉」的族群與政治問題--一個福佬人的反省

過去四百年的漢人與原住民的衝突史,福佬人無疑是開啟衝突的主要戰犯,福佬人透過「開墾」(如:三張犛、六張犛)、設城(如:頭城、二城、頭結、二結、三結)、立牆(如:木柵)等方式,侵佔原本屬於原住民的土地,也使人數也相對少的客家人,在閩粵械鬥之下,只能在桃園、新竹、苗栗、美濃六堆、花東等山區內的小平原、丘陵、山坡落腳,也再度排擠原住民往深山、東部的地區移動。
臺灣福佬話也有一句俗語「有唐山公、無唐山嬤」,福佬移民來台時,大多數為男性,許多福佬人後代其實是漢原通婚的結果,但在父系族譜傳統下,我們留下了來自福佬祖先的大部份文化,雖然也有少部分原住民族痕跡(如:艋舺、加納等地名),許多台灣漢人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些祖先是來自中國大陸、哪些祖先是原住民族,但從身體、地名、風俗特徵都顯示,祖先們確實與原住民族有密切往來,甚至我們身上流著部分原住民的血統,只是我們自認是福佬人、漢人。
福佬話(或閩南語)被稱為「台語」,客語、台灣原住民語言卻不會被稱為「台語」,也顯示了福佬人在台灣族群中的位置,福佬人至今仍是台灣人數最多、最大的族群。國民黨在黨國威權統治下,1970年代拉攏台灣各族群菁英、地方派系入黨參選後,原住民、客家族群的具聲望者也被拉攏其中,福佬話成為民進黨主要語言,不少原住民、客家人因語言文化差異,在民進黨內有被排斥感,相形之下,使用「國語」為主的國民黨內,反而容易溝通、親近,國民黨政府也投入資源拉攏,也因此在客家、原住民聚集者較多地區的台中、桃園、新竹、苗栗、南投、台東、花蓮等地,國民黨可長期執政,南台灣的美濃等六堆地區因1990年代反美濃水庫議題留下反對國民黨傳統,逐漸支持民進黨。
從民進黨發展過程來看,民進黨更被原住民、客家等族群視為福佬人的黨,特別是在蔣經國死後,1988年至1994年之間,部分外省統派被鬥離開民進黨, 1990年起民進黨走向與李登輝結盟的「本土路線」成形,特別是1994年底的陳水扁、趙少康、黃大洲的台北市長選舉,新黨被視為「外省人」的黨,陳水扁與趙少康對壘,形成福佬vs外省人代表之間激烈對抗,此後,民進黨正式成為一個以福佬人為主的政黨,儘管民進黨的黨綱、黨章都寫明尊重各族群,但福佬話在民進黨內是主流、優勢語言,外省、客家、原住民在民進黨內是少數,也會被其他黨內成員標記,使用「台語」可以很容易的與民進黨內人士溝通對話,展現大家都是「自己人」的姿態,這都是民進黨內眾所皆知的事。
如今,民進黨擊敗代表「黨國威權」舊勢力的國民黨執政,儘管選出的是一個不太會客語的客家籍總統,但不可否認的是,民進黨內福佬人是優勢族群,大家都清楚民進黨仍是福佬人為主的黨,因此在原住民族群的版圖仍小,儘管民進黨徵召過不少原住民的名人參選,但仍勝少敗多,原住民族難以信任民進黨仍是主因,就算是2016年初蔡英文大勝,在六席原住民立委,民進黨只有陳瑩一席,這席次還是靠2002年扁政府拉攏陳瑩的父親、國民黨籍台東縣長陳建年擔任原民會主委後,以不分區立委將陳瑩鞏上國會而奠定的基礎,在這樣的情況下,民進黨要在原住民族爭取支持,由蔡英文以總統身分代表漢人道歉,更是民進黨在原住民族長遠布局的政治之路。
但蔡英文的道歉也引出我們必須面對的根本問題:臺灣漢原之間族群矛盾化解了嗎?原住民族已不被台灣社會歧視嗎?從許多網友對張震嶽質疑蔡英文道歉「噁心」的強烈反撲、歧視用語來看,潛藏的族群矛盾仍舊持續,人們說不出口的族群歧視仍在。對原住民族而言,部落自主、原住民教育、語言傳承等文化領導權仍未被國家完全確立,在土地等山林資源,原住民族仍無法享有傳統領域保護,原住民族部落仰賴的生產工具、生產關係仍常常流失,經常使用原住民語言者仍不斷減少中,原住民文化傳承、保護仍是急迫議題,離開原鄉的原住民族下一代,能以族語與長輩溝通者仍屬少數。
面對原住民族在台灣幾百年來被滅絕、欺壓的血淚歷史,作為曾在台灣生活的數十年到數百年的福佬人或漢人後代子孫,替長輩、祖先們向原住民族道歉,還給台灣原住民族一個公道,是一件無可迴避的事!同時,就如二二八事件真相該還原一樣,我們必須設法挖掘數百年來原住民族被滅絕、欺壓的真相,也有責任讓原住民族文化繼續流傳、繁衍,這都不只是蔡英文的事,也是你我的事,也是我們子孫們的事,我們更必須監督蔡英文政府落實對原住民的承諾,才是在原漢衝突的歷史情境下,屬於台灣福佬人、漢人真心的反省與道歉。

2016年7月24日 星期日

「一例一休」工時鬥爭下的政治問題

勞團與民進黨政府在立法院的勞基法修法之戰,暫時落幕。回顧這一回合的工時鬥爭,由於勞工在政治力量的薄弱,只讓反對派立委草草提出「二例」對抗「一例一休」,使保守派仍能以「缺乏加班彈性」等理由回擊。而歷史殘留下的七天國定假日問題,勞工與基層組織仍無法細緻討論,甚至提出對案,使勞團在工時鬥爭下的論述主導權對抗中,難以躍居上風
「一例一休」的工時鬥爭,與青年世代貧窮化等階級矛盾日益尖銳,有密不可分的關係。兩岸服貿引發的2014年立法院318佔領運動下,由於國族與階級矛盾同時發酵,一舉擊毀國民黨政府的執政正當性,使國民黨先在2014年底縣市長選舉大敗,2016年喪失政權,但取而代之的民進黨蔡英文政府,秉持其崛起於國族矛盾的資產階級性格,儘管在勞團施壓下,蔡英文在選前稱「一定是要實質的周休二日」,表明不能「造成勞工實質的權益的受損」,獲得勞工、青年選票支持後,蔡英文政府選後仍任命國民黨栽培的官僚為勞動部長,提出「一例一休」的砍七天國假版本送進立法院,打算在九二八教師節之前完成修法程序。
但台灣勞工的基層組織薄弱,勞保投保雖有一千萬人,但企業與產業工會只涵蓋62萬餘人(105年統計),參與企業與產業工會者仍以官營或半官營事業的工會為大宗,民營企業有工會者少之又少,職業工會多半只有辦勞健保的功能。在長期的恐左、恐共教育體制下,許多勞工對「工會」非常陌生、甚至有恐懼感,願意付錢出力支持工會者不多,工會也很少針對勞基法、工時問題與會員討論,能經常參與勞教的工會會員也有限,使勞工難以循歐洲、南美模式,透過工會討論工時問題,甚至形成修法共識。儘管政府有舉辦勞基法等課程,卻往往淪為企業人事、人資人員的進修空間,少有工會幹部參與,深入了解勞基法等勞動法令的工會幹部相當有限。
在這樣的情境下,當前台灣勞基法的工時鬥爭討論,只能在勞團幹部與較基進的工會中流傳,進步的勞基法修法提案,也只能透過勞團幹部衝撞形成的新聞消息進行宣傳,儘管臉書、PTT等社群媒體也發酵討論,但在主流媒體不支持下,工時鬥爭形成特定社群「內熱外冷」效應,社群內發動群眾抗爭往往是「萬人按讚,十人響應」,工鬥等勞團只能透過自殘式的絕食抗議靜坐方式抗爭,吸引以工會幹部、青年勞工為主的支持群眾目光。
在國會的修法鬥爭中,雖然有立法院少數較進步力量進入國會,卻因經驗與能量不足,難以提出有效抗拒「一例一休」的修法提案,只能以國民黨版「二例」應戰,勞動部以「二例」缺乏彈性、無法加班為由不斷進逼,明知「一例一休」的休息日加班費增加保障不足,卻無法提出法案與論述如:「休息日」或「第二例假」出勤須給加班費與補休一日,甚至須加成、加倍發給等,以凸顯勞動部「一例一休」使勞工被迫上班的缺陷與保守性。不僅暴露了立委法案能力薄弱、難以與行政部門抗衡的問題,這些較進步力量也無法在論述權上,與執政者取得競爭優勢。
至於藍綠執政都想砍的「七天國定假日」,不可諱言,其中包含:蔣介石生日、孫文生日..等台灣許多人不想紀念的節日,但在半年來的砍七天國假鬥爭中,勞團內部明知這議題必須處理,但在工會等基層組織討論不多下,未能以「工殤紀念日」、「五一連假」等取代方案,或透過增加「特別休假」修法等方式論述,與執政者的「只紀念不放假」、「勞工放假比公務員多」的說法對抗,也使執政者在「七天國假」議題上,仍有操作國族主義的空間。這個問題所反映的,正是勞團缺乏基層組織討論、整合論述,才能與執政者爭奪論述主導權的關鍵政治問題。
勞基法的違法代價低,與罰則不高,工時、休假、加班、扣薪等相關罰則僅二萬至三十萬元,罰則也缺乏使勞工獲得加倍補償機制,更缺乏保護吹哨者規定等,都使資方違法肆無忌憚,加重處罰、加倍補償才可能使違法案件減少。特別是我國勞檢能量長期不足,去年勞動部雖增聘到各縣市七百多名勞動條件檢查員,卻只是約聘人員,不僅沒有正式公務員的實質保障,也無法適用勞基法,更難以與日本「勞動檢查官」等比擬,在勞檢人員執法能量不足下,勞動部卻聲稱:1955電話檢舉可24小時內勞檢,可想而知,能達到的實質成效也相當有限,若貿然實施,也容易在勞檢過程引發糾紛,對勞檢執法更是傷害。勞檢人員等執法能量的培育,如同司法人員養成,都需要養成時間,但勞動部卻不願正面面對問題,只有空洞的承諾,若未能提昇、擴大勞檢人力正式編制,要提昇勞檢品質、能力,強化對勞工的保護,恐怕是緣木求魚。
除了勞檢外,強化工會參與勞資協商,才可能在職場各種細微的環節中,使工會真正能保護勞工,而工會成員進入工時鬥爭等政治問題的實質討論,才可能讓勞工了解當前政治體制的缺失與問題,才可能逐步形成政治力量,翻轉勞工與資本家之間的權力位置,勞工等弱勢者才能主導政治論述與意識形態,真正成為自己的主人。
無論今年八、九月的工時鬥爭結果如何,台灣勞工團體未來面臨手腕、盤算更加精明資產階級政黨,必須強化基層組織,形成政治議題討論,強化勞工、勞團政治論述能力,並擴大各社群間的連結,進步社群真正集結為政治力量,未來才能使這些政治力量,在政府公部門產生實際影響力,也唯有如此,台灣才可能出現真正代表勞工、弱勢者而具有實力的階級政黨,使勞動部不會被稱為「資動部」,政府不再淪為資產階級管理委員會,只為資本家謀福利。

2016年6月1日 星期三

敢開就敢給?


某產業龍頭公司今天有數十名員工離職,資方對內聲稱是最高多給兩個月薪資的「優離」方案(20年前的自立晚報工會抗爭後的資遣費是「每個年資有兩個月薪資」,比起來,這哪算什麼優離方案?)提供「不適應網路競爭態勢」者「優退」,資方甚至主動約談資深員工,只因為其薪水稍高就詢問其離職意願,還公開強調未來將員額凍結、不回補,暗示未來還會裁員!使許多基層外勤工作者、主管等人員離職。
這些離職者還沒辦完手續,該集團就釋放外勤工作者徵才訊息,還稱「敢開就敢給」,但對照資方詢問資深、高薪員工是否願意退職的作法。降低人事成本,把老員工換成低薪的「小鮮肉」、「新鮮肝」,才是資方的真正目的吧?
產業龍頭的公司都敢這麼做,整個產業、甚至其他行業更會群起效尤,這種只以人力成本考量、「汰舊換新」式的調整人力,將使勞工的在職年資越來越短,勞工處境宛如用完即丟的補充包,當青春消耗殆盡,身體老了、病了,就將面臨報廢處境。
資方這麼做,違法嗎?對不起,沒有。
令人擔心的是,如果勞工、工會漠視問題,不試圖阻擋資方的惡搞式裁員,未來勢必將有更多勞工被用各種手法逼退。就算你自認年輕,但此事若不及早因應,有一天恐怕就輪到自己受害。
怎麼辦?我認為,透過勞工的集體力量,與你的工會一起正視問題,集體要求資方不能違背承諾、任意裁員,否則將串連各團體、升高集體抗爭,才能產生對資方的制衡力量。
面對國家政策性的禮遇資方,勞方也須串連產業勞工與其他工會力量,取得政策、甚至政治主導權,推動修法抗爭,對資方裁員又增員舉動明確制定限制,才能遏止資方這類惡意降低人事成本的手段,保障勞工的工作權。




2016年5月7日 星期六

1990年三月中正廟學運--我的政治啟蒙

2016/5/6晚上看了綠色小組拍的1990年三月的中正廟學運紀錄片。回憶不少,也有些感想。
其實片子剪的不夠好,歷史脈絡不清晰,也受到那幾本所謂「學運」書的影響,某些政治人物剪入片子成為媒體焦點,今晚他們幾個沒看片、忙受媒體訪問,卻搶進映後座談搶詮釋權。還好,我花錢買票,我也非知名人物,能與幾百個好奇的年輕人在另外一個廳看片,很幸運、也很清爽,映後座談聽聽他們想法也很有趣,我最後以參與者身分說了點話,事後想想有些話沒說,在此一吐為快。

1990年三月的中正廟學運,是我政治啟蒙的開始,當年大一,高中看了幾年人間、文星雜誌,3月17日一早看報,被要錢要權又耍賴的老國代氣到了,一知道有人在中正廟口靜坐,也沒告訴室友去哪,摩托車騎了就衝下山,跟著一群不認識的人靜坐,從現場參與,開啟了完全不同於媒體寫的政治視野。
到了這個靜坐現場,簡直大開眼界,噴漆的、爭辯的、吵架的、要公開絕食的都出現,還有台大與非台大的學運社團鬥爭,拼主導權,也被一堆圍觀者掏錢舉動深深感動。我當時是小大一、孤鳥、門外漢,只能一邊觀察、一邊設法理解他們與自己在幹嘛?坐久了覺得該做點事,就進了庶務組,收睡袋、發便當。尤其是每天吃免費便當,覺得能出力做點事,才心安理得。
庶務組大本營在國家戲劇院樓梯下方的涵洞(確保睡袋不被雨淋濕),樓上校際代表、指揮小組因學運派系、意見不同大亂鬥,我們庶務組的氣氛反而好,幾天工作下來,幾個成員後來回校「出關播種」,也參加跨校聯盟,成為我在學運社團組織經驗發展的起點。
90年中正廟學運對我而言,是人生的轉折點,抗爭的場域,對照自己的經驗,我看見了三台兩大報、教科書、威權黨國意識形態的虛幻性,是我參與政治、社會運動起點,也讓我看見當時學生運動、黨外運動的複雜性,也開啟了我想理解民主運動、台灣獨立運動、左翼運動的企圖心,後來,我被某些學長視為組織鎖定目標,也成功被圈入了,搞了讀書會,讀了一堆書(遠比學校上課認真多了),但組織並沒跟著那些學長想要的台獨運動方向走,而是往左轉,在社會恐共、恐左的氣氛中,摸索、前進。
我自己從台獨運動往左轉,關鍵起於:對台獨血統論的質疑(當然,至今仍有人喜歡用血緣、基因來區分台灣人與中國人),也看到新潮流從批判康寧祥的選舉路線,宣稱街頭運動總路線卻背離了撐起運動的基層黨工。也從左翼觀點思考當年「黨外運動」的不足,特別是看到基層黨工的處境,一些長期民主運動奉獻者被政客利用完、丟在一邊的情況。因此開啟了「群眾」雜誌、「群眾之聲」的左翼運動。
在「群眾」之前,我們參與了激進台獨者的競選活動,深入了民進黨的基層,當時還為了讓左翼在民主運動取得發言權、也加入民進黨(我當年黨證號碼八千多,遠比現在一堆人資深多了)。整個過程,讓我清楚的了解許多民進黨人政治路線的局限性,從初期的漠視階級問題,到某些政黨派系、政客開始玩弄階級矛盾以彰顯自己的進步。
至今仍有很多政客、政黨,一拿到權力就背離勞動者,也有不少人拿左翼、社運、性別議題操作,作為凸顯自己進步的工具,儘管勞動者、小市民的小額捐款、選票仍是號稱進步政黨的支持主力,但很明顯的,屬於勞動者、平民的組織集體力量,依舊薄弱。社會運動好不容易長出一點果實、得到些微成果,很快就被右派政黨、政治人物收割的一乾二淨,還被反過嘲笑左翼、社運工作者「太偏激」、「破壞進步力量團結」。
318運動後,部分複製了90年的中正廟學運,同樣有許多學運明星崛起,同樣也競逐拿到了權力、位置,但拿到權力之外,他們是否回過頭來發展屬於平民的、勞動者、小市民的組織呢?還是拿著運動資源累積為個人的政治資本?誰能真正做組織培力,組織帶往哪個方向走,是否走向個人或少數人的政治資本累積?都值得這一代的318青年思考。
中正廟學運的主要詮釋權,就如同傳媒報導的,還在那些人手上。我這篇文,只是想記錄我與某些人的運動參與過程,中正廟學運對我是很大的啟蒙,但不是以那些維護資本利益政客所說的方式,說出自己的故事、自己的歷史,重新爭取詮釋權,對很多運動參與者而言,是非常、非常重要的事。
公庫連結:http://www.civilmedia.tw/archives/47333

2016年1月23日 星期六

「與黑手那卡西的最後一夜」記事 2016.1.22



   「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以黑手那卡西團員的身分站上舞台,未來將不再以『黑手那卡西』作為團體演出。」
——陳柏偉、楊友仁、張迪皓「歷史終結 與黑手那卡西的最後一夜」演唱會

     柏偉是我在文化大學就認識的運動戰友,雖然我們在不同的學運社團,但當年在校內外一起打了不少仗,他當年與草山學會成員一起創作了文化大學地下校歌—「紗帽山」,這個由草山學會集體創作的學運歌曲,不只展現了柏偉的音樂生產能力,也是柏偉進行集體、運動的音樂生產起點,從當時大學生面對高學費、高房租的困境出發,「紗帽山」唱出了私校大學生的無奈心情,更是當時文大學運的代表歌曲。

   後來柏偉加入工委會,並成為黑手那卡西的創團團長,「黑手那卡西」開啟了工委會在工運的音樂文化生產,他們的集體生產音樂方式,相對於台灣主流的、商業的、塑造明星式的音樂生產,成為一個新典範。二十年來,「黑手」在社運、工運開創了左翼運動的新模式,使工運樂隊不只是帶動場子氣氛的配角,更是工運、社運音樂的帶領者,「黑手」帶給人們一個音樂產製的新想像,唱歌可以不只是個人才華、明星式的,也可以是屬於工人的、底層的,更可以是集體的、民主的決策過程,《福氣個屁》、《WTO怨嘆喔》、《台灣牛》、《憤怒的火焰》等歌曲,就是這個集體的音樂生產作品。

    2003年前後,民進黨執政下,社運、左翼運動不斷被壓制,在我曾參與的左翼團體《群眾》(我與《群眾》簡介)解散後,基於左翼應再度集結的想法,我開始參與工委會的後續團體「人民火大行動聯盟」活動,因而買了「黑手」的幾張CD,聆聽之後,對「黑手」的集體創作音樂,深深感動


    十幾年來,我非常注意「黑手」的動態,2015年318佔領運動的週年紀念時,部分團員以「黑手」名義上場表演,引爆了「黑手」解散爭議 (參閱 張迪皓版本的318週年黑手出場 ),尤其在民陣與火盟的分裂後,作為運動團體的「黑手」,竟然以這種方式的進行裂解、鬥爭,讓人不只心痛,也深感惋惜。

    在318週年黑手出場事件爆發後,柏偉、迪皓經常陷入被前同志捨棄、背叛的複雜情緒中,除了個人被同志捨棄的、難以言說的情感,對於作為運動的、集體的、社運或工運的「黑手」而言,卻是不能不說清楚的。但「黑手」並沒有公開說明這個過程,只有在「黑手那卡西」fb留言中,見到零星對話,「黑手」的官方公開說法也只有「黑手不是誰說的算,要不要,留不留由社會所有人決定,有團體抗爭找黑手,這不是黑手主動說要不要廢的問題。」這段話。

   顯然,「黑手」既有工作者並不打算公開說明這件事,也迫使柏偉、迪皓必須面對如何以「前黑手」身分在運動重新進場的難題,幾經醞釀後,「黑手」前團員柏偉、迪皓與楊友仁決定透過「與黑手那卡西的最後一夜」演唱會重新出場,對一個曾以集體、民主運作為榮的運動團體來說,這個三個團員的告別「黑手」儀式,不只是對「黑手」的戰友、支持者負責任的展現,也是對許多人「運動傷害」心理復健的過程,透過「黑手不是那卡西」fb呈現三人對話記錄,也反省、檢討「黑手」在運動中的意義,而有了運動再出發的想像。

   身為「黑手」的多年樂迷與左翼運動者來說,昨晚是帶著悲喜、惋惜的複雜心情參加演唱會,尤其是三人演唱的《原來我們在一起是這個意思》,這個表面上是諷刺318佔領運動的明星與群眾的關係,卻也呈現了三人面對「黑手」裂解的心聲,對於在場兩百多個「黑手」樂迷而言,無疑是幸福的。尤其是,能與「黑手」一起隨著音樂擺動身體,一起拍手、唱歌、呼喊,與「黑手」一起感受二十年來面對的社會困境,一起反省、思辨這個運動過程,更是非常特別的運動經驗。




   值得一提的是:迪皓帶來的《左派是髒話》、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》新歌,充分顯示了迪皓面對當前左翼運動的思考,呈現了豐沛創作能量,整場演唱會最後以《起來》終結,更是為這個告別「黑手」的儀式,做出完美的句點。



    右派政黨在大選獲勝後,在寒冷的雨夜,我於演唱會站了兩個多小時,來回走了半個多小時的路,儘管腰酸背痛、鞋子浸水、濕著腳步行,還冒著太晚回家被老婆罵的風險,仍深深覺得不虛此行。特別是寫這篇文章時,耳邊仍不斷響起「起來!不要哀慟,起來!參與行動,起來!受苦的人,起來!起來!起來!」的歌聲,深深覺得,這些音樂、這個音樂生產模式,就是對台灣未來左翼運動的最大激勵。謝謝你們,「黑手那卡西」。